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沂蒙文学

崮山村旧事

时间:2015-10-24 21:17:36  作者:常 芳  来源:  查看:2535  评论:0

  

崮山村旧事

——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

孙梧

 

1

当汶河、水塘崮、崮山村,这些熟悉的名字

展现在沂蒙山区,我还活在这里

像崮山村后的墓碑

拾起泥土上面的印记

我无法停下笔,像一个絮絮叨叨的人

 

当一场场的风雨做些减法,减去多余的草木

减不掉的还是黑白记忆,留在脑海

这些过往的沉淀,甚至连副照片都没有留下

而地瓜、小麦、谷子还在做着加法

新结出的庄稼敲打出过往的人群

 

这一群一群,钻进土地的人

这一群一群,从我眼前走过的亲人

 

沂蒙深处的小调又次出现在戏台

故事须用干净的语言,进行简单的描述

 “青山那个绿水,多好看

风吹那个草地,见牛羊

高梁那个红来稻花那个香, 满担那个谷子,堆满仓”

 

2

1937年的沂蒙春天,土地贫瘠

汶河水洗两岸。尘土依旧飞扬

先是修建泰石公路,公路从县城到官庄

继续向东,穿过崮山村前

周围的男劳力全部出动

用铁楸,用镢头,用拾粪的抬筐

土路拓宽,穿过田野,路过旧庙宇

未修完就穿过一队队外地人马

汽车一辆接一辆,自西向东

仿佛暴风雨就要来临

惹得村民到村边张望

 

接着到了秋天,开始修建官庄飞机场

祖父和村里的其他乡亲

在离村十里外的官庄住了一个多月

白天干,晚上干,身影更加消瘦

机场尚未完工,就遇到溃散的国军

从北向南

空中飞过大雁,飞过飞机的时候

村民以为是什么鸟,声音如此刺耳

就躲进家里

大胆的祖父躲在梧桐树下,第一次见到真实的飞机

轰鸣声把村庄叫小了

 

特别是到了冬夜,汽车隆隆的马哒声

惊醒了村庄

惊醒了熟睡的家禽

大人不敢咳嗽,小孩不敢啼哭

油灯不敢点亮,胆小的蜷缩在墙角

静静的听着

只好拜佛烧香,祈求平安

 

村里人还是在土地上播下了小麦,期待来年

次年,刚收完小麦播种完玉米

村里来了与以往不同服装的兵

他们只在村外麦场空地住了一夜

沿泰石公路向东,在离村12里的岸堤南庙

组建了山东抗日军政干部学校

 

3

民国时的沂蒙多荒凉

民国时的村庄像荒凉的山岗

山峦重重,沟壑纵横

贫瘠、饥荒、土匪打家劫舍

说书的走街串巷,货郎换不来一件合适的衣裳

没有什么不能承受的

汶河水流东方

 

离崮山村不远的是田家北村

母亲的二姨被土匪捉去惨死

母亲三岁时,我的姥娘病死

至今母亲还时常念叨:如果娘能从土里出来

哪怕只是一年、一月、一天、一个小时,该多好

至少会见到她的面容

 

当然,麻雀还在飞,雪花逢冬便飘

那是1941年冬,母亲老家隔壁住进一些陌生人

次日拂晓,枪声突然四起

陌生人敏锐地发现了情况

村外来了很多人,气势汹汹

村长带来陌生人出村西门,穿山路

转移到了我家后面的水塘崮

16岁的大舅也是向导之一,从此跟随入伍

 

后来,母亲才知道是八路军的罗荣桓

 

4

水塘崮绵延几十里,石墙还在,枪眼还在

晾金顶也在,悬崖也在,蝙蝠洞也在

土匪来了,日伪军来了,国军来了

十里八乡的村民纷纷到水塘崮躲难

如果时间近一点,我会爬上山顶

像鹰一样张开双臂,像松柏一样铺开身躯

保护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当然,奶奶在世的时候

我还是经常坐下来,听她重复讲这些故事

 

有次,来了一股土匪,正好是吃饭的时间

年轻的祖父舍不得刚做好的一锅粥

便一头挑着粮食、一头挑着铁锅

拉着奶奶向水塘崮上跑

跑着跑着,正热的铁锅把绳子烧断,粥撒了一地

 

有次,村外放哨的人大喊,日本鬼子来了

村民们纷纷跑上水塘崮,像动物逃窜

奶奶故意拖在最后,想看看鬼子模样

却是伪军,和见过的外村人没有什么两样

 

有次,又来了一股陌生人,人数不多

应该是傍晚,村里人都住在了水塘崮

第二天回家的时候,奶奶发现屋门没有打开

院子里打扫得整齐干净,石磨上有张纸条

找来村里识字的先生,才知道是路过的八路军

 

说到八路军,奶奶的神情突然沉寂了许多

那是1943年,奶奶多次重述那个夏天的夜晚

一股从水塘崮后面来的土匪

趁夜将山上八路军一小队12人杀害

身首异处,血染草丛

翌日,奶奶和村里三个妇女上山砍柴

含泪掩埋了尸体

 

5

大舅用经历代替成长,用成长继续奔走

1944年的秋天,风和日丽

已是排长的他回到了田家北村,结婚、过年

向年轻的母亲炫耀打死了三个伪军,一个日本鬼子

三个鬼子在他枪下受伤

说道鬼子哇哇大叫,他就兴奋舞蹈

1945年开春,他返回部队

这次离家,再也没有回归

在五月反日军大“扫荡”时

牺牲于诸莒边县(今属莒县),年仅23

刚刚提升副连长

村里只给了一个烈士证,二袋小米

 

关于大舅的事,我只能表述这么多

当我缓慢写下大舅的名字:田立屯

心就沉重起来。想起大舅打鬼子的画面

心就一阵阵颤抖,忍着泪水

喃喃自语,记住亲人吧

就像疲倦的人躺在地下已经很多年

 

这些年,母亲一直想去烈士陵园看看他

年事已高,总是未成行

这也是我的遗憾吧。可是这些旧事

随着汶河水流向东方

 

6

土匪已尽,又闻枪声,多事的沂蒙多事的村

谁在清点,错落有致的鞋垫

针针见孔,孔内穿线

鞋帮恋上鞋底,像千层的云朵飘在村前

从屋里来,过泰石路,过田野

脚步轻轻,不闻鸡鸣,送到前线

 

星月渐散,碾推磨转,家家户户忙支前

谁还在忙碌,冷风涂疼了黎明的脸

地瓜糊、玉米糊、高梁糊

摊在铁鏊子上面,摊成热乎乎的煎饼

再一个个慢卷

那是柴火的火,那是草屋的草,手上一把把的老茧

闻得见煎饼的香,却看不见额头的汗

 

15岁的母亲和三个姐姐在田家北村

曾祖母和奶奶在崮山村

白天推石辗压玉米,推石磨磨地瓜

做成糊糊,摊煎饼,一摞又一摞

晚上纳鞋底、做鞋垫,把油灯熬干

做了一双又一双

就连祖父,也放弃了小商小贩,不去贩卖农产品

凭着利索的腿

担起煎饼和布鞋,送往前线

 

7

汶水倒映山崮,麻雀来自田地、树林

我相信每一次不同的经历、每一次过往

都将水落石出,然后

还将是一枝田野的花朵,摇曳在等待的半空

如这夜晚的一点亮光,让人难忘

恍若隔世

 

这怎么可能是一点亮光?是村民走夜路点的灯,不像

还是墓地的磷光?也不是

回娘家归来的曾祖母躲在暗处低语

懦弱的肩膀轻微地晃动,心慌在雾中散开

 

大雾茫茫,已经连续几夜大雾

大雾弥漫于公路,弥漫于田野

渐渐,一群人聚集起来

就在曾祖母身边。借着那点亮光,她看到熟悉的服装

在看到亮光的时候,她验证了一个农妇的胆量

让自己再一次进入漫长的雾夜

 

19475月某夜,部队某分队在向导的领路下

趁雾渡汶河、穿树林

抄近路奔扑三十里外的孟良崮,占尽先机

 

8

夜色漫过来了,星光开始下垂

崮山村还是崮山村

风一吹,就会现出墓碑,刻着陈旧的墓志铭

上面一一列着故人的名字

 

村里开始欢庆新的胜利,新的戏台又搭起

这次设在古庙

你们要慢点,再慢点,台下的场地有些挤

台上的戏才刚刚开始上演,出场的都是我的亲人

一个一个出场,身着戏袍,手持马鞭

翻身、卧鱼、摔叉、掏翎

迈着碎步,延续在泥土中的姿势

唱完穆桂英,又开唱佘太君

 

他们唱起战争中的野草,一缕缕轻烟

他们唱起战争后的家园,一滴滴泪光

 

戏台上流过汶河七十年的哗响,水塘崮的倒影

影出田野,庄稼开始新的生长

影出崮山村,成排的矮房

一间连着一间,爱着眼前的粮食

一张张掩埋的面孔构成了一出大戏的过去和远方

 

“青山那个绿水,多好看

风吹那个草地,见牛羊

高梁那个红来稻花那个香, 满担那个谷子,堆满仓”

 

 孙梧,本名孙晓蒙,男,山东蒙阴人,《诗民刊》主编。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评论家协会会员,山东省青年作家协会理事、主席团成员。出版诗集《崮乡叙事》《背面》、诗合集《辛卯集》。现居临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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