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的故事

1、家族的故事

黄浩

一

瓦店街上的保长黄大火烧

四一年他记叙了如下帐单：

二月初二夜，龙抬头

小日本自村东过

放一排字三八大枪

把能吃的搜光

二月十五夜月如玉盘

武工队程队长：火烧一百个

扔欠条一张日后清账

二月初七弦月如钩挂在树梢

春寒料峭伪三师刘师长催饷

一枪撂倒一个嘟囔的村民

三天凑齐面粉三千火烧一万

面五百斤，火烧五百个

瓦店村的保长黄老大病卧土炕

火烧店烟散灰凉

 

二

 

八路军侦察员管某一年未归

夜黑风高路过家翻墙

炕上媳妇与一个男子睡得正香

恨恨不已，进山前

朝自家院子放了二十响

于是村庄响了一晚上的枪

大人孩子趴在炕前一声不响

狗叫把夜拉得好长好长

 

三

 

伯父与郭大炮到百尺河给八路送粮

高梁地与小日本鬼子相遇

问话间郭大炮尿了一裤子

自此以后几十年

郭大炮尿尿从没泚上土墙

 

 

四

 

 

队长老程把人头踹得满地乱滚

临到黄老三时

我爷爷保长黄老大上前保他

队长杀红了眼说：来来连你一块铡

保长的裤子就湿了，倒在地上

我三奶奶说保长是怂蛋

从此没有正眼看他的脊梁

 

五

 

刘黑七的土匪兵只放一枪

一只鸟就应声而下

我三奶奶在烙火烧

几滴血从天而降，撒在火烧上

四奶奶尿随着一片羽毛徐徐而降

从此，四奶奶没有穿过干衣裳

一部家族史和一条尿湿的裤子

一同挂在斑驳的老墙上

 

 

2活着的故事

 

A

 

四七年某夜，地主家的大公子

从残败的墙垣里看到：

自己的妻子正在牛棚里喂牲口

马灯灯光闪动，他没敢打招呼

一夜赤脚到青岛，去了台湾

再见后已是五十年后了

 

B

 

地主家的小老婆，工作队要求她趴着行走

前边有人唤着猪声，她从瓦店到高疃

如此三圈，她的手和膝盖血肉模糊

她没有掉一滴眼泪亦没有轻生

她没有离开家，临死都乐呵呵的

没看她一生怨恨过谁

 

 

C

 

大地主老管家的土地房屋，均被分掉

大老婆上吊自绝于人民，还有二个女儿

二朵鲜花，一朵分给老贫农豁嘴子大老孙

一朵分给工作队老马，老马没看住

后来成了光棍，多少年后

村里来了一位官太太，原来是她

 

 

 

 

D

 

还乡团活埋共产党干部是在西河套

埋完后有人挣扎，土层松弛

黄老三上去踏了几脚，说压实

 

 

E

 

共产党铡还乡团的时候也是在西河套

二十几个人，工作队长老程铡得眼睛通红

人头像西瓜一个个溜下来

有人就呕吐，所以很长时间

西河套里的水是红色的，芦苇一直很茂盛

 

F

 

当晚要处决另一个地主婆时

五个老执行官

半夜里被突然回来的

共产党侦察员无意打死了四个

地主婆意外捡了一条命

现在还好好的活着

满头银发，满脸慈祥

 

 

G

 

埋地主小老婆无名氏

土快到脖子时，她说了一句话：

宁做太平犬，不为乱世人

众人无语

 

3家族志异

 

A

 

一个家族最奇葩的事是弟兄三个

一个是国民党，一个是共产党

一个竟然是土匪

阴差阳错，人生无常

捉弄人的是命运

 

B

 

老大信奉的是孙大炮三民主义

老二开口闭口是共产理想

争执不下，老大掀翻了吃饭桌子

老三冷笑一声，一顿老拳

二位书生便到了地下

说：为害天下者，必是酸腐之人

 

C

 

三兄弟同时看上了丁举人的女儿

互不相让，丁家大小姐出一题目

先得炮楼日本人头为准

当夜老三把人头拿回，抱得美人

老大老二面面相觊，愧色满面

 

D

 

小日本子占了胶东，国共摩擦

老二设计下了老大部队的枪

老二兵强马壮，围攻炮楼

不成，时，老大为阶下囚

昔日老大为保定炮科毕业

老二动员俘虏老大给炮楼一炮

老大一脚踹倒了老二，说给老子准备烟泡

烟毕，只用手指一比划，炮楼上天

 

E

 

老大死于徐蚌战场碾庄

据说是自杀

老三死于日本人之手

开膛破肚，惨不忍睹

老二后来成了十里八乡的说书人

说岳全传是他的拿手好戏

每每说到风波亭时，旁边一艳丽妇人

便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有人说那是丁家闺女，如今侍候老二

 

 

 

 

 

作者简介：黄浩，中国作协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诸城市作协主席。